第86章 邪教、崩溃的家庭与英雄 #7 【后日谈】未来,空旷的房间与小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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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云把衣服脱到一半时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需要再裸着身子等候母亲的虐待了。
她裸着上身,迷茫地看着刚刚脱下,还带着自己体温的胸衣。
傍晚的房间非常空荡,久不住人的空间里里带着几分凉意与寂寥。母亲被捕后,小云也是第一次回来,她出院后本应该直接回到阿岚家里的,但好像鬼使神差似地,拎着为数不多的一口袋行李,在冷风的吹拂下走回了家。
走回了她那已然支离破碎的家。
房子本就是装故事的白砖,一座一座地压在记忆上面。
但凡过去的记忆复苏一点,小云的鼻子都会随之一酸,但一个冷颤把她拉回了现实,让那挺翘的[X_X]也跟着微微颤抖。
天气开始转冷了,可屋子里没有暖气,像是冰窖,为小云好好地保存着过往的时光。
她连忙重新穿好了自己的衣服,走到了镜子前面。
地桩和铁钩在镜子中映出可怖的倒影,绑在上面的皮带扣曾无数次地将她的手腕和脚腕捆得严严实实,与之关联的,是随后会降临在臀肉和[X_X]上的剧痛。她很害怕那些东西,但她更在乎的,是摆在那里的,大大小小的数个相框。
她盯着照片看,仿佛用眼神就能把自己的遭遇说给他们听一般,注视着。那一张张鲜活的脸藏在黑白的滤镜下面,他们只是保持着早已封存好的微笑,似乎也算在恭喜小云的解脱。
可是在小云的眼里,那些遗照好像渐渐变得清晰、鲜活,在傍晚时分,又被夕阳染上了记忆中的色彩。从心底爬上来的一丝温暖让小云残破的精神有了一丝抚慰。
都结束了,她平静,她满足,这样的对视让小云感觉好像他们从未离开过自己,她回忆起这落地镜最初是爸爸为她准备的,是小云考出好成绩的奖励,那天爸爸买来了小云最喜欢的那件白色连衣裙,然后用这面落地镜照出了她最为美好的青春。
我……应该还是爸爸的骄傲吧?小云这么问自己。
镜子里的小云,干净,整洁,只是长鞭的鞭痕布满了全身,手腕上、脖颈上都残留着那些尚未完全愈合的伤痕。
也许这些痕迹会跟随自己一生——但那不重要。
她慢慢地从口袋中拿出那件白色连衣裙,比在了自己身上。
衣服还是当年那一件,但小云早已不是了当初那个小云。过去的那个纯白无瑕的女孩子,如今身上布满了鞭痕和血污。镜子中,染着的大块暗红色的布料,带着小云的身体一起融入了灰暗的环境,那罪魁祸首的血液死死地咬在上面,洗不掉了,其实也不需要洗掉。
当她把连衣裙贴向自己的胸口时,好像感觉到身后有一阵不一样的暖风,一刹那间,她似乎在镜子中看到了许多冒着金光的影子,弟弟在吵闹,狗狗在叫,老人们赞叹小云出落成了一个美丽的大姑娘,爸爸则是站在一边,一如既往地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镜子中的自己,虽然变得矮小了一点,但更为稚嫩,更为开朗,更为纯洁。那个自己不会被关在笼子里,也不会被脱光了衣服任人展示。她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耳边竟然响起了“小云”、“小云”的呼声,一句句地冒出来的、熟悉而陌生的声线,从几乎在耳边,渐渐变得空灵而遥远,暖意淹没了她的心神,她太想念了,她有无数的委屈想要说出来,想要像个普通的少女一般,毫无顾虑地在他们的怀里撒娇,于是她猛然回过头来——
却只看到了一场空。
也刚刚注意到,眼泪早已在脸上流淌成了河流。
那些洗不掉的血块好像生生地剥掉了其中一部分的小云,用最为恶心的方式告诉她:都变了,一切再也回不去了。
无论是找谁哭诉,都只是添麻烦而已。小云很久之前就明白了这个残酷的真相,可她依然没有一切都已然结束了的实感。
茫然,她简单地擦了擦自己的脸,用几次深呼吸的时间,把软弱的思念全都咽回了肚子里,然后随手将连衣裙放到了沙发上,然后露出了带有深深憎意的眼刀。
因为,她看到那尊“救苦圣母”的塑像还在客厅中屹立。
太碍眼了,这样怎么行?
她向那怪异的神像走去,在狰狞的雕塑中间,“救苦圣母”居然有一张和菩萨一样的脸。
都是你的错。是你让妈妈变成了那个陌生的狂信徒。
都是你的错。是你让我遭受了无数的苦难和凌辱,你还让阿岚失去了自己的父母,也成为了禽兽们发泄兽欲的对象。
小云将脑海深处埋藏至今的所有失落和悲伤,一并当做了燃料,燃起了一阵熊熊烈焰般的愤怒。
她的眉头越来越紧,直到突然抬起胳膊,一把抓住那“救苦圣母”后背的胳膊,开始用力拉动。
她咬住了牙,吭出了声,胳膊上的肌肉在渐渐绷紧,那些尚未愈合的伤疤轻微撕裂,带来了一些可以忍受的刺痛。
臀肉和[X_X]上尚未完全褪去的青紫也在高喊着:
扳倒它!砸烂它!
她的眼中充满了气势,好像要把所有残留的仇恨都释放在了手掌上。
但那木头的雕像很重,它只是微微倾斜。
小云扯着它的胳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拉动着它笨重的身躯,实心的神像盯着小云,小云也和它对视,那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愤怒。
好像在拽自己的母亲,好像想要拽动这两年以来的痛楚。
她拽啊、扯啊,那比她还高的雕像动啊、摇啊,最终化为一阵猛烈的颤音,它猛然倾斜,倒向了纯白的地砖——
神像也是死物,终究会摔得支离破碎。
狰狞的胳膊四散飞去,躯干碎成了几段,首级如篮球般高高弹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变成难以辨认的粗大碎片。
木屑的气味顿时在沉闷的空气中开始挥发,充盈了小云的鼻腔。
小云的心脏在猛跳,突然的运动量让她喘起了粗气,连汗水也冒出了头,藏在她的脑门上,偷看这邪神的崩塌。
那声巨响好像惊吓到了小区里的鸟儿,鸟叫的声音乱七八糟,夹杂着扑动翅膀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小云没有盯着碎屑看许久,就转过身来,缓缓走过去,几下就扯掉了窗户上包着的诡异黄纸,望向这熟悉的窗外。
残阳倾其所有,赠予了小云温暖的怀抱。
她看向窗外,仿佛人间的烟火再次和自己扯上了关系。
其实这是一座不错的城市。
有着夕阳中最好的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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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岚的屁股昨天拆了纱布。
虽然留下了一些黯淡的痕迹,但恢复成少女光滑的屁股,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几次上药让阿岚回忆起了那耻辱的记忆,但那记忆也在几个月的时间里变得没有那么刺骨。尤其是当她得知,小云在过去的两年中几乎每天都要被这样子凌辱时,就没再抱怨过哪怕一句自己的遭遇,也没有再哭过。
但她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她在张大仙那里遭受的凌辱形成了心理障碍,她现在看到人的手、或者像是手的东西,都会吓得发抖。医生之前建议她暂时不要见客,但还是有人锲而不舍地想要见她。
那人不是小云,小云被明令禁止不得入内,因为会勾起不好的记忆。
但那人说自己是阿岚的亲戚,想要照顾她。
医生正在对抗那人的软磨硬泡,而阿岚则更为好奇那人是谁,自己的亲戚,难道不是只有哥哥和爷爷吗?而只听声音的话,那人可是个中年男人。
还是在时间这个名医的作用下,阿岚的恐惧渐渐不再变得尖锐,医生的态度也有些软化,直到阿岚勇敢地睁开了眼睛,颤抖着和医生握手之后,医生知道这孩子恢复的差不多了,只是可能还有一点后遗症。
最后阿岚终于见到了那个提着果篮的男人,但那人却面生得很,男人穿着一身工装,嘟囔着什么:可算进来了,但看到阿岚的脸时,整个人似乎一下子就苍老了下来。
“你和你妈妈长得还真像。”那男人说着,拖来了一个小板凳,缓缓地坐在了阿岚身边。
“你是……哪位……?”阿岚歪着头问,虽然并不认识这个男人,但她看着那张脸,心底竟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安定感。
“他们都叫我‘五叔’。”男人的语气有着与外表不相合的温柔。
“‘五叔’——?”阿岚还是不明白。
“我和你哥在外面,杀了那一堆邪教的护法。”‘五叔’的语气里似乎带着一点自夸。
“是五叔你救出了我吗?”阿岚轻轻地问。
“不,其实你爷爷找来的兵哥哥是主力。”‘五叔’摇了摇头,看着阿岚的脸,露出了一抹属于中年男人的沧桑微笑:“还有,你不该叫我‘五叔’的,应该叫舅舅。”
“我是你妈妈的哥哥,这么多年都没来管你们,真的对不起。”
“舅舅……”阿岚似乎有点难以接受如此突然的信息量,但也没有显得过于惊愕。
“嗯。你知道就行了,之后我们会经常见面的,有些事说来话长。”‘五叔’慢慢地说:“不过容我先问哈,你和小云——是恋人吧?百合?”
“是……”阿岚毫无隐藏地回答道:“你也认识小云吗?”
“认识,那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孩子,没有她的话,这一切都无从谈起。”‘五叔’挠挠头:“我在那个大傻逼手下潜伏的时候,没想过她能撑那么久。”
“她一定比我要痛苦很多吧……”
“嗯,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比如你会给她带饭这种事。”五叔下意识地掏出了香烟,但又尴尬地把烟卷夹在了耳朵上:“她承担了许多,但她一直没有放弃。”
“……我知道,她那么勇敢,那么坚强,就算是受到了那种打击也能坚持下来,更别提背叛她的是她的妈妈,她每天、每天都——”
阿岚的眼泪似乎还是没有藏住,她用衣袖抹了抹脸:“但我只是,只是经历了她经历的一小部分,我、我就……我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我看到那个畜生在侵犯她,但我连、连一句骂都不敢,脑子里只有、好疼、好疼这种想法,我……我真是……”
“别苛责自己,我的外甥女。换句话说,你觉得她为什么会这么坚强呢?”
“她坚韧,想要拯救自己的妈妈,有远大的理想……而我只是……自私地……喜欢她……”
“别扯淡了。”看着自怨自艾的阿岚,‘五叔’竟然乐了,他拍拍阿岚的肩膀,缓缓说道:“她能坚持下来是因为有你啊,傻孩子。”
“呜——我、我只是给她做了些吃的,真正帮到了她的人,只、只有我哥……”
“你怎么听不明白呢?”‘五叔’又说了一次:“她能坚持下来全都是因为有你。”
“她对自己的妈妈充满了失望和疑惑,对世界也没有什么很好的看法,甚至觉得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也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片子,哪儿来的那么大的理想,她也害怕,她也想要一了百了!但因为有你在默默地支持她,她才敢说那么多大话,就算被欺辱,被凌虐,也坚持得下来。”
五叔的话语让阿岚沉默了下来,她只是抓紧了床单,默默地抽泣。
“她已经出院了,医生不让她来看你,怕你应激,但他们懂个屁!过几天你也能出院,有些话你们还是当面说明白,我说再多也没用,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是个很坚强的孩子。”
“和你妈妈一样勇敢。”‘五叔’的话语中似乎有着无尽的落寞和懊悔。
“……”阿岚扭头看向五叔,五叔剥了一颗橘子,把其中一瓣递到了阿岚嘴边。
“没事,就算你哥那个死心眼不支持你们俩,舅舅我也支持你们!”五叔嘿嘿地傻笑,看着咀嚼中的阿岚,就好像看到了自己早已失去的妹妹。
那个惨状,‘五叔’记忆犹新。
从那时开始,他一直强忍着恶心为张天然做事,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这邪教头子连根拔起。当‘五叔’看到小云把那胖子的脑袋打了个稀巴烂之后,‘五叔’也感到了一丢丢的欣慰。
当然,更多的是释怀。
那之后,‘五叔’和阿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当时以为她嫁入豪门,结果却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五叔’眯着眼睛,看着那个渐渐放开防备的少女,她的一举一动看起来都那么眼熟,只是看着她,自己的眼眶就情不自禁地有些湿润。
他们聊了之前为什么不敢相认,之后为什么没有联系。聊了大学,聊了阿岚妈妈的过去,聊了那个在阿岚眼中十分陌生的妈妈,她生前许多的细节。
好像是在讨论一个从未存在过的人。
但话题总归会回到那个失去了一切的少女身上,阿岚似乎很想知道那个自己在心底藏了许久的少女到底经历了什么。而‘五叔’也对那个女孩印象深刻,他知道仅仅几个月前,那女孩还仅仅是一个蜷缩在后座上流泪的小东西。
‘五叔’不敢去说什么细节,那对刚刚逃离魔窟的阿岚很不友好,但他会讲一些简单的相遇和热腾腾的煎饼,还有那含泪的眼眶中,最为令他印象深刻的:固执。
“其实小云也是不耐打的哈哈,那次抽她的时候——”
“你——!?你也打过小云?!”阿岚突然变脸的样子,也跟自己逝去的妹妹别无二致。
‘五叔’聊的太开心,终于还是说漏了嘴。此刻的他深知坏了事,站起身来就准备跑路。
“不是,外甥女,你听我说,真的,我迫不得——哎呀!”
刹那间,阿岚丢出的苹果已经砸到了他的脸上,他急忙跑了出去,但还不忘在门口说了一句:“出院之后我请你们吃饭赔罪就是了!”
关门的声音传来,阿岚其实没有生气,知道于是就重新躺了下去。
好像这一刻她也意识到:一切都过去了。
新的生活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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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岩失去了自己的右眼。
邪教徒的那一刀割坏了他的晶状体,只不过是保护妹妹、为父母报仇的执念,让他几乎忘记了疼痛,驱使他继续战斗。
而如今他在病床上坐着,一言不发地,任由护士拆掉他头上的纱布。
知道右眼无法重见光明后,他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嗯。
他的爷爷,那个干瘦的老头正坐在他的床边,面色凝重。
那老头在月余后的今天才来到他这里,恐怕也是处理了一些非常复杂的事情。
或者和之前一样,试图和他们撇清关系,以此来“保护”他们。
“你这次赌得太大了。”老头说。
“我想给父母报仇。”阿岩说。
“这会扯上你的妹妹!你有没有看到她!她被人剥光了衣服,像个妓女一样钉在墙上!”
“……”
阿岩无话可说,扭过头来,冷冷地看着他的爷爷。
“暴露溪岚,是我考虑不周,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补偿她。”
阿岩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右边眼眶,一股幻痛袭来,眼角流出了红色的血泪。
护士们“哎呀”地惊叫,手忙脚乱地放下手里的记录本,小跑着去拿新的绷带,血顺着他的脸滴落下来,流在医院的白床单上。
“爷爷,你明明有能耐为爸妈报仇,却一拖再拖,还被吓得不敢和我们见面……”
“你知道我们在学校里怎么被欺负吗?你知道阿岚躲在床边偷偷哭的样子吗?”
老头默不作声。
“父亲看不下去的事情,我也看不下去,你也知道有多少人正在被那个什么垃圾邪教残害!”
阿岩越说越激动,甚至狠狠地砸了一下床板,但他突然顿了一下,看着那个沉默不语的老人,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
“‘五叔’说的都是真的,对吗?”
这句话让老头突然抬起了头,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惊恐。
“你其实和那个张天然,是穿一条裤子的。只是他比你更受宠,所以——”
“别说了!”老头怒喝道。
被打断的阿岩微张着嘴,他的愤怒突然涌起,但又好像打在了棉花上,力道分散在了老头那张略显痛苦的脸皮上。他没发出声音,随后是叹了口气,紧紧地闭上了嘴,也不再搭理这个老头。
祖孙俩的沉默,几乎把整个房间冰冻了起来。最后是老头率先站起身来,打破了这好像长达十余年的隔阂:
“我会解决后续的事情,你的警察身份会复原,应该还有一点升迁。”
“别再惹事了,算我求你。”老头强硬的语气中,夹杂着无法省略的卑微和心酸:“就当是为了你妹妹着想,让这事情到此为止吧。你和那个程晓云是铲除邪教的英雄,媒体会大肆宣扬那只是个天上掉下来的邪教头子。”
“千万别再往下查了。”
老头留下了最后的哀求后,悄悄地离开了病房,但没过多久,吵闹声就从门外涌来,好像有许多的人挤在了医院的走廊里,在寻找着“英雄”的所在,最后阿岩的病房门口响起了敲门声,领头的是一个女记者,她自顾自地推开大门,轻声问道:“请问铲除邪教的英雄,周警官住在这里吗?”
随后,长枪短炮的喉舌们,鱼贯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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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结束了。
那个下午阳光明媚,苍蓝的天空对喧闹的人间露出简洁的微笑。云彩在呼吸着,驱动着平流层的风,马不停蹄地飘向远方,好像在追赶着滚滚向前的时间。
先出来的小云等在树荫下,她把答题袋放在额头上方,探出头来,试图规避那正午的阳光,连同碎发一起在脸上留下简单的阴影。她看了看新买的手表,又看了看人头颤动的校门,学生们正在一步一步地从青春中走出,踏入遥远的未来。
悄悄跑出来的阿岚,却在背后捂住了她的眼睛。
“你出来得好慢啊。”小云一下就明白了那人是谁,因为除了阿岚,她也没有其他如此亲昵的朋友。
“想给你个惊喜嘛!”阿岚收回手来,一把挽住了小云的胳膊,蹦蹦跳跳地扯着她向前走去,汇入那拥挤的人流。
她说着刚才的题目,看着路边的花花草草,享受着迎面吹来的微风,随手买了两串只有在学校门口才见得到的廉价烤肠,分给了小云一根。
自打伤愈出院之后,小云和阿岚很默契地,谁也没有提那天发生的事情。
装作这一切都没存在过的二人,像平常人一样,走过了每个这个年纪都需要跨过的门槛。
这个人生中最为放松的傍晚,只属于她们二人。
“小云。”贴在小云身边的阿岚轻轻呼唤着,只是她的面色好像有些严肃。“怎么了?”小云眨了眨眼看向了她,在清风的吹动下,阿岚的长睫实在非常美丽。
“我想……去你家看看。”
她知道小云随身带着她家里的钥匙。
“好啊。”小云几乎没有犹豫,阿岚本以为她会拒绝,但却被痛快地答应,随后拉着她的手走向了绿荫盎然的道路。
“你想看什么?”小云仿佛漫不经心地问。
“我想……”
“更了解你一点。”
过去的几个月里,小云清理了这屋子里所有和邪教有关的东西。
神像被砸碎,符纸被点燃,乱七八糟的法器全都被丢进了垃圾桶,那才是它们应该在的地方。
小云没有开灯,因为没有黄纸裹住窗户的话,这屋里本就是明亮无比的。
虽然还是显得有些空旷。
小云把阿岚抱着的那束鲜花接了过来,牵着阿岚走进了客厅。
本来摆着神像的地方,换成了家人们的遗像,六张照片高低错落有致地放在香堂里,旁边还摆着一个旧旧的小狗玩具。那小小的厅堂中,供桌、挽联一应俱全,虽然看起来都是便宜货,但那也是小云最后得到那点小金库,所能负担起的极限了。
她们一起把鲜花放到了供桌前,依次在他们面前磕了个头。
阿岚看到了这冷清的大房子,也看到了小云保卫记忆的最后一丝努力。
看到了墙上的刑具,看到了曾经拘束她用的地桩。
阿岚只是看到,就想起了那个地狱般的日子,她试图强行驱离那段记忆,回过神来时,小云依然跪在蒲团上,面对着灵堂闭上了眼睛。那向着逝去亲人叩首的少女看起来心无旁骛,似乎已经从中走出。
在新鲜菊花散发出的满屋香气中,阿岚摸了摸小云的长发。
“其实出事之后,妈妈就变了许多。”小云还是跪在那里,张口和阿岚说着深藏在心里许久的故事。
“妈妈一直是不知道如何责怪别人的人,可能那个胖子教会了她如何逃避吧。”
“……”阿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我很怕疼。”小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臀部,宽松的校服裤子藏起了那少女的圆润娇臀:“妈妈打我的时候,我都痛得想死。”
“但因为她是我妈妈,所以……”
“如果她是用这种方式逃避的话,我也不会怪她。”
小云有些无神地跪在那里,双手也垂了下来,但阿岚轻轻地抓住了她有些冰凉的手掌,为她传递着自己的体温。
“话说,你妈妈她——”阿岚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但小云淡淡地接上了她的话:“我知道,判了七年。所有的钱都找不回来了,留给我的只剩下了这间房子,我不会卖掉它的。”
“我想去看她,但据溪岩说,她还是有些固执。”
“希望我过几年再去。”
“等到那天,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阿岚点了点头,小云知道她一定会同意,但还是亲吻了一下她的侧脸,小声说道:“最喜欢你了。”
“我带你看看吧,溪岚,对于你,我没什么好隐瞒的。”
“没有你的话,可能我的照片也在上面。”小云说得云淡风轻,但又好像把千斤的巨石抛进了水面。她拉着阿岚站起身来,走在这平静的空间里。
那些虐待她的用具,小云一件也没有丢掉。
可能是对它们还残留着一些恐惧,可能是对过去的经历,依然有着难以抹去的不满和憎恨。
也可能是,两年荒谬的生活,让她早已没有了什么拿来回忆妈妈的东西。
“这个笼子,我睡了两年。”小云看着那个大笼子,娴熟地打开了铁丝编成的大门:“妈妈不许我穿衣服,我都是赤裸着睡在里面,有的时候特殊情况——早上起来还要专门擦干净经血。”
“以前那是我家狗狗的住所,后来狗狗被‘献祭’了。”
阿岚明显地感觉到,小云的手在微微发抖。
然后是落地镜,小云走到镜子前,把双脚都伸进了地桩上的束缚带中,然后双手高举起来——
“——这样绑起来,然后,连着揍一下午。屁股一般都会烂掉,你知道吗?在肿起老高之后,其实屁股上的知觉会变得迟钝。”小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娴熟地保持着那个姿势:“我能看到自己挨打的样子,刚开始的时候羞耻得想死。妈妈还把那些遗像都堆在这里,让他们见证,有时候我会被打得失禁……喷到他们身上。”
小云对后者的怨念,似乎已经超过了对挨打的憎恨。
阿岚从小云身后抱住了她。
“对不起,我只是好奇……如果这让你很痛苦的话,我们就再也——”
“说出来会好一些吧。”小云收回了抬高的手,握住了阿岚环过来的胳膊。
“嗯……”阿岚把脸颊埋在小云的后颈处,轻轻地蹭了蹭。
“其实这里还有另一种用法。”小云从束缚架上抽身,站到了阿岚旁边:“你介意上来试试吗?”
阿岚轻轻点头,于是小云把她的双手穿过皮带,拷在了高处。又把束缚带从地桩的底部挪到了地桩的高处,示意阿岚抬起膝窝,娴熟地将她捆缚在了上面,正如之前被捆缚的她一样。
她被以分娩台式的拘束牢牢地挂在窗边。
“这——该不会是要——”
“嗯,妈妈会这样——”小云装模作样地在阿岚的双腿中间比划了一下,虽然没有打下去,但还是把阿岚吓得扭过了头。
“好恐怖……”阿岚只是被拘束着,就感觉到了那种无助。
“周末如果不去集会的话,我都会被拷在这里,有时会挨上一整天的打,有时,只是跪着,或者站着。”小云靠在窗边,好像在回忆不堪的过去。
“那时我会一直哭,幻想着有个超级英雄来救我、或者突然死掉。”小云偷偷抹掉了从眼角流出的眼泪,但随后,她就凑近了被拘束起来的阿岚,轻轻地吻了上去。
她先是轻吻,然后得到了阿岚的回应,她们开始了热吻,脸颊快速地红了起来,好像熟透的苹果。随后爬上来的是情欲,小云抱住了她下沉的躯体,贪婪地吮吸着同样青春美好的肉体。
“后来我就在想你了。”小云收回舌头,轻轻地说着,她双手收起,一把掀开了自己的校服上衣丢在了窗台上,然后又快速地褪下了自己的校服裤子和内衣,全身赤裸地再次凑近了阿岚。
“其实……是因为你一直在我身边,我才喜欢你的。”小云毫不掩饰这并不浪漫的事实,她凑近到阿岚的耳旁轻轻说,也悄悄地把手伸进了她的裤子里,轻轻地摩擦着。
没有几下动作后,她就开始了喘息,身体也渐渐变得红润。
“我期盼着你的声音,想听你跟我说话,期待你准备的好吃的,还有你一直给我的关心……”
阿岚的下身泥泞不堪,上衣也被小云轻轻地掀开,轻轻地揉捏那对少女的酥胸。
激吻,热吻,伴随着小溪的流淌一起进行着,阿岚没有任何抵抗,被捆缚着的她无比乖巧地配合着,享受着,品味着小云的香软的小舌,这感觉让她满足不已。而这羞耻的姿势加深了她脑海中的[X_X],沉浸其中的她轻轻喘息,被那不停地在自己的[X_X]上摩擦的手指所逗弄,露出了淫靡的表情。
“呼……进来吧……”阿岚在小云耳边轻声说。
小云微微一怔,但随后就懂了阿岚的意思,顺着那些湿润的液体,将无名指滑了进去。
温暖而滑腻的[X_X]对手指没有丝毫的阻拦,虽然阿岚看起来有点轻微的不适,但也只是张开了嘴巴索吻,等到二人的小舌再度纠缠在一起时,连同中指也一起插了进去,一进一出地抠弄着。
阿岚的内裤已经完全湿透,甚至连外裤都沾上了粘液,但二人谁都没有在乎,只是在激烈的舌吻之中,迎来了[X_X]的到来。
小云没有[X_X],但下面确实也已经狼狈不堪。
她轻轻把阿岚的内裤退到了她的大腿处,然后理了理鬓角,张口舔舐着她下身的粘液。
“唔啊——”小云的舌头要比手指熟练许多,几下就舔弄得阿岚情欲再起,她轻轻地抚摸着阿岚的腰肢,另一手则悄悄地摸向了自己的[X_X]。
“其实……我也有问题要问你。”小云咂了咂嘴,看着那已经仰头向天的阿岚。
“什、什么……?”
“你为什么喜欢我呢,明明我当初只是一个颓丧又晦气的女孩。”
当初的小云,头发杂乱,黑眼眶深厚,眼睛也一直是红的。
有的时候,还会在课堂上猛然大哭。
就算是阿岚主动搭话,有的时候也不会得到回应。
好像一块黑硬的冰。
但就是那样的她,如今轻轻地舔舐着自己的下身。
如触电般的酥麻,带着粘腻的温暖,一起冲上阿岚的脑海中。
为什么呢?舌头在索取着答案。
到底为什么?嘴巴在吮吸着答案。
“呼……呼啊……其实——”阿岚喘息着,她感觉顶峰降至,手指和脚趾都舒展着。
“其实我——”
她的乳肉在颤动着,但还是比心脏跳动的频率要低上许多。
在[X_X]到来的瞬间,两个少女都迎来了内心的解放。小云含住了所有随着阿岚[X_X]一起喷出的液体,带着所听到的答案一起,吞到了肚子里。
那是一个很烂的答案,烂到让小云觉得甚至有些合理。
“看到你的第一面,我就喜欢你了。”
“好啦,我们走吧。”小云把阿岚放了下来,手脚都被勒出了红印的阿岚略带怨念地看向了小云。
“‘五叔’他们说要给我们接风,要请我们吃——”
小云话说到一半,刚准备伸手去拿衣服,就被衣衫不整的阿岚猛然扑到了墙壁上。
“你——”小云还没说出来,就又被阿岚的小嘴给堵得严严实实,她侵略性拉满,对小云赤裸的身体上下其手。
“你不会觉得从此之后你就可以一直压在我身上了吧!”阿岚的声线有些尖锐,好像在模仿着什么小恶魔,但她确实已经把小云壁咚在了墙上,并把手放在了该放的位置上。
“等……这样会迟到的!”
“那就让他们等等!”阿岚的话中带着三分任性和七分的解脱,她踢掉了自己的裤子,强势地贴到了小云身上。
呻吟着的人很快就换成了小云,正如过去每一次的肉欲解放时一样。
太阳悄悄地逃下地平线,两个少女一个靠在墙上,一个贴在窗边,好像经历了一场血战般喘息着。她们身上布满了一层薄薄的汗水,手机上也各有十来个未接电话。
小云率先笑了起来,在这月光还没升起的瞬间,哈哈地笑出了声。
然后是阿岚,她靠在窗边,和小云对视着,笑声也渐渐传遍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穿好衣服离开时,二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地桩。
然后离开了。
少女释然的笑声好像还一直在回荡。
把那些黏在墙上的痛苦和哭喊,全都洗涤得干干净净。
只剩下了空荡荡的屋子,和那些脸上还带着些许笑意的。
早已逝去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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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的宿舍里,母亲穿着囚服,看着那锈迹斑斑的暖气片。
其他的犯人都在放风,而她手里拿着一条长长的白毛巾。
她想了好久,但一直没能下定决心。
她想把自己勒死在这暖气片旁边。
名为陈霜的母亲,在那两个男人的痛骂下,曾得到了瞬间的清醒。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知道如果鬼叫着跑出去,【邪祟怨鬼】就能活下来。
她那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拯救怨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多大的错误,她怪叫着,奔跑着,带着一身诡异的油彩,和即将成为祭品的所谓荣誉感,在地下的空间奔跑。
直到被士兵打扮的人按在地上。
她其实早就意识到了,小云没有做错任何事,自己的女儿没有做错任何事。
那个女孩每次被自己虐待时,那双无助的眼睛,好像都在祈求着她突然醒悟。
但她没有。她在自己创造的现实里躲着,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藏在邪教的外壳里,仿佛会有神保佑她,让她再也不用面对自己的家破人亡。
对她的审判是极快的,连着传播邪教和虐待、故意伤害加在一起,七年,这时间对她而言并不算长。
狱友们知道了她的事情,纷纷对她表示唾弃。女子监狱中,没有不合格的母亲容身的地方。
最初,她还是神神叨叨的。像个精神病人一样起舞,歌颂着什么神明。
但她是在无数次的科普课程和无法合眼的夜晚中想清楚的。
还有狱友的聊天。
狱友的女儿为狱友织了毛衣。
那女人痛哭流涕,说自己不该冲动,结果害了自己的女儿。
她也有一个女儿。
几年间,她从未来过监狱探望。
她怎么样了?
不知道,也没人愿意给她消息。
她渐渐地沉默了下来,也开始正视起了自己的人生。
她都信了些什么混蛋?
她已经被世界所抛弃了吧。
到了下面,该怎么给老公、父母和儿子解释?
狗狗也会咬她吧。
小云从未反抗过自己,好像知道只要自己乖顺地被虐待,就能让做妈妈的她不再深陷于痛苦中。小云又一直在试图唤醒自己,那种连想要相依为命都不可得的绝望,在意识到的那一瞬间,就让她的身心仿佛都坠落到了冰川深处。
她给了自己那劫后余生的女儿一个寒冷又[X_X]的家。
她终于认识到,自己的罪可能已经无法赎清,如果她是小云的话,她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这个残暴、幼稚而不称职的母亲。
她要动手了,她手里的毛巾,就是她荒谬一生最后的诠释。
“陈霜!”门外突然传来了管教的大喝。
“……在。”她心如死灰,但还是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话。
“明天有人探望你!等通知吧!”
随后就是一阵远离的脚步声。
她呆住了。
她知道这世界上能探望她的人只剩下了一个。
她猛烈地哭着,好像一只在大雨中获救的野兽。
毛巾被丢在了地上。
脑海中又放起了美满的电影,破碎的记忆拼接成了一阵美好的幻想乡。
她好像很痛、很恐惧,又好像非常期待。
一如当初躺在分娩台上,等待自己第一个孩子的降生。
自己的爱人站在身边,焦急又心疼地看着自己。
直到听到那一声新生儿的啼哭。
她张着嘴,轻声说着什么,男人没有听清,把耳朵凑到了她的嘴边。
“晓云……”
“就给她起名叫……”
“程晓云……”
她看到了那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带着手铐,穿着囚服的母亲,在被玻璃罩住的会客室里,双腿一软,直接就跪了下来。
小云依然留着长发,穿着略显朴素的衣服。
她好像化了点淡妆,看起来有点像年轻时的自己。
她还会认自己吗?母亲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小云的脸上也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她快速地眨着眼睛,好像强行忍住了什么。
母亲一步一步地挪着身体,一夜的时间,好像让她的头发白了一半。
她勉强坐在椅子上,伸手摸向玻璃,好像几乎能够触碰到那个女孩。
小云当然知道母亲的情况,阿岩都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
只是眼前这衰老的母亲,早已没了当初把自己按在腿上毒打的癫狂模样。
小云咽了口口水。
恐惧和怜悯都被时间冲淡,但连心的血缘,让她知道这样的情况下,她该怎么做。
“妈妈。”小云张口,轻轻地说。
那一瞬间,母亲强绷着的脸,流下了如注的泪滴。
过去的事情早已无法重来。妈妈趴在会客室的台子上,哭声让监视的狱警皱起了眉头。
小云用手帕擦拭着自己的脸颊。
心结在母女二人的泪水中缓缓淡化,化成了粉末,四散而去。
伴随着旋转的离心力一起,回到了最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