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本章描写的是女主黄芩，不是男主黄苓，注意区分】

2003年冬至，芜湖上梗山，原本绿色的树丛此时都已经凋零成灰色，每个光枯的树干下面都有一处坟莹，土没过一半的灵楼前面还有未燃尽的纸钱。
几个身影从一大群显妣显考之间穿过，来到了一处坟包前。不同于其他坟墓，这里只有垒起来的土石，并没有花岗岩做的墓碑。似乎并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名讳，不过来访的人明显知道他是谁。
和其他上坟的人不同，没有纸钱也没有祭品。为首的女人只是在坟前站定，注视良久之后，才将目光转向远方的树林。身后跟着的三个男人，其中一个还抽着烟，忽然从口袋里又拿出一根烟，点燃之后插在了墓前。
“导师，你的学生来看你了。”
香烟在空中漂浮，很快就被风吹向南边。
女人突然深深叹了口气，随后低下头，“小钱，你觉得这样做真的对吗？”
“既然是导师的决定，我想没有什么对不对的。”钱明君说，“不过你和他都是我的导师，如果你有其他的想法，我们也会一样去做。只是说，目前来看，我们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你的意思是，使者计划就是我们唯一的选择是吗？”
“您不也是因为坚持选择使者计划作为未来圣堂部门的发展目标，所以才被导师选中成为新一任部长的吗？难道不这样认为吗？”
“不……不是，我并不是怀疑使者计划的正确性，而是在想，我们如此靠近圣堂，费尽全力地打开这个秘密的盒子，到底会不会遭到圣堂的惩罚呢？小林你觉得呢？”
“我觉得使者计划完全可以和其他项目并行，只要资源足够的话。”林止善说，“目前按照我们局的发展速度来看，用十年到二十年时间再发展两个或以上的研究圣堂不同分支科技的大型部门完全没问题，并不只局限于一种科研方式。您自己也清楚，使者计划只是打开圣堂大门的一把钥匙，光有钥匙是不行的。
“是的，一把钥匙……”
最后一位一直在旁边抽烟，没有说话。忽然，女人像是想通了，转身往山下走去。
“小郑，开车带我们回去吧。”
“是，部长。”郑文把手中的烟掐灭，陪同他们一起穿过灌木丛往山下走去。刚才还在坟前竖立着的烟头，此时被一阵风吹倒，彻底掩埋在土里。

一年前，2002年9月某日晚，大雨，84193部队医院。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医院门口，钱明君撑着一把黑伞在门口等人。
见到来人，他赶紧说，“黄芩，部长在等你，他状态不好。”
“我知道。”黄芩说，和他一起进楼。
大厅门口还站着两个目不转睛的哨兵，他们从哨兵中间穿过，坐电梯来到五楼住院部，径直往ICU走。ICU门口的长椅上还坐着几个委员，他们都认识黄芩，ECHO也在。
“黄部长，DETA部长非常想见你。”
黄芩径直推开门，护士和医生见状都离开了，留下病床上一位插满管子，形如枯槁的老人，黄芩知道他其实正值壮年，但看上去如同耄耋，白血病和骨肿瘤把他折磨的不成样子，但这就是圣堂带给他的结果。这二十多年的圣堂研究和一线探索，已经在物理上侵透了他的肌肉和骨髓，如今只能用吗啡来维持精神。但就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床边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是助手用来记录他口述的话，也备他查阅资料。虽然这个月DETA昏迷的时间已经大于清醒了，基本上没有可以记录的话，也无法翻看资料了。
在前一周昏昏沉沉的睡眠之后，DETA今天精神格外的好，他破例请求护士不要给他注射吗啡。因此他现在正在忍受大幅的疼痛。黄芩看到他的手正在抖动，担心他可能下一秒就会疼晕过去。
毫无疑问是回光返照，当他要求和几个重要委员见面的时候，委员会所有人都知道他大限将至了。
他没有请求和ECHO见面，但ECHO还是来了。应该说他之前都在这里，一直在和钱明君一起整理DETA留下的口述记录。DETA应该也知道这一点，但是并没有更多的话可以说了。委员会实际上已经准备让ECHO成为下一任圣堂科技工程部门的技术部长，他们甚至提前让ECHO消掉了自己的档案和名字，只被作为“ECHO”记录。现在只需要获得前任部长DETA的推荐书了。
但是DETA还没有表现出想写推荐书的意思，不过即使缺失了这道程序也不重要。
DETA今天拒绝输液，他的生命体征更微弱了，下午两点的时候，他要求和黄芩见面。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黄芩其实是DETA的女儿，但是ECHO知道。此时，他正站在ICU窗外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
黄芩坐在DETA旁边，搭在他的手上。
“你手……和我一样冷……没温度……”
“难道这也是圣堂决定的吗？”黄芩说。
DETA缓缓摇头，他的吐字已经不利索了。
“圣堂……不接受我……和你……”
去年下半年的开启事故加重了DETA的病情，这场事故同样造成了三百多人死亡，虽然被掩盖为矿难，但是没有人能承担这个责任，DETA也不能。事故之后他就再也站不起来了，随后住进了医院。
一号神器随后立刻被转移出圣堂区域，并且封装在磁力约束装置中，安置在2号站进行研究。装置产生的热量甚至还可以用于发电，进行其他科研实验，当然后来也被用于挖掘数字货币。但这似乎并不是一个长久的办法，DETA说它越来越焦躁了。
似乎是对挖掘塔特尔陨石的报复，圣堂区域开始更加频繁的出现蜘蛛伤人事件和幻觉事件，各种机器也没法在区域内正常运行。于是档案局只能中止了大部分的实验。
他的手又开始剧烈的颤抖，随即握住了黄芩的手，颤抖才慢慢停止。他吃力的想要说话，但是额头已经发黑，眼眸也不再清晰。
“我知道你的意思。”黄芩说，“我会推进9951工程，他不会。”
她说这句话的声音很小，但是足够DETA听见。后者随即慢慢松开手。
“你答应……我……”
“我答应你。”
DETA的眉头放下了，只是用不清晰地话说，“书……书拿来……”
黄芩赶紧跑出去让钱明君来，一听是要书，钱明君立刻拿起空白的推荐书赶到病房。
“DETA部长还好吧？谢天谢地，笔在这里，必须要他本人签字才行。”

各位委员：
本人现推荐________为下一任圣堂科学技术工程部门技术部长，此人经过考验，具备进一步扩大圣堂科技研发的能力。
推荐人：

格式已经写好了，只剩两处笔记。
其他委员和一名有档案局背景的医生也赶紧进到病房来，因为现场需要公证，确定是DETA本人写的推荐书，只有ECHO一个人因为避嫌在外面。
在众目睽睽之下，DETA拿过笔，眯着眼，一笔一划在写字板上划出黄芩的名字。
当他要写自己的名字的时候，险些把自己的原名写上去，于是赶紧涂黑，只写下DETA四个字母。
钱明君拿回写字板，首先第一个在推荐书的下面空白处签上自己的名字，以示证明。其他的委员也传递着签下自己的名字。
板子传到了黄芩的面前，她有些犹豫。
“黄芩不要签。”一个人说，于是板子递给了医生。医生签下名字之后。委员们便把推荐书拿了出去，他们要立刻把文件送回0号站。要是快的话，应该能赶在第十三次工作会议之前选出新一任技术部长。
黄芩看看钱明君，又看看躺在床上的DETA，后者似乎已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此时闭上眼睛瘫倒在床上。似乎着就是父女两的最后一次相见了。
黄芩离开了病房，ECHO没有和其他委员离开，只是坐在长椅上翻看部长以前的笔记。见黄芩在看他，于是也看了黄芩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黄芩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转身离开。ECHO也还是认真端详着笔记。

噩耗在隔天凌晨三点钟传来。其实也不算噩耗，毕竟黄芩回去之后就一直在等待消息。以至于钱明君进房间的时候发现黄芩还没睡。
“黄部长，DETA部长去世了。”
“行，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
“节哀。”钱明君退出房间，让黄芩一个人对着黑夜的窗户思考。她的桌子上此时正放着9951工程的文件。

【9951工程】
1999年4月28日，DETA在圣堂科工每周的例行工作会议上提出，圣堂物品有关的科学实验确实会受到参与员本身的影响，包括一线与圣堂物品接触的操作员，间接接触的机械操控员，技术员和小队队长，乃至行动规划员，大队队长甚至项目总负责人，都会直接影响到实验的结果。
该猜想已得到科学论证。经过N01到N19实验之后，绝大部分人已经认同DETA的观点，即这种影响完全由参与员本身是否携带圣堂基因决定，基因嵌合在1%左右的人员参与会使实验结果的显著性提升1%，每增加嵌合程度及人员比例都会使显著性再次提升，基因嵌合在20%的人员参与会使实验的结果显著性提升至少50%。因此可以估算，DETA主持的项目，已经使圣堂运行的显著性提升150%左右。而如果没有任何带有圣堂基因人员的参与，圣堂将不具有显著性，已有的成果稳定性也会大幅下降。
据此，DETA进一步提出，应该有意让更多的具备圣堂基因的档案局成员参与圣堂研究，而减少不具备圣堂基因的人员在圣堂有关项目中的比例。这些具备圣堂基因的人将会是档案局乃至人类文明的先行者。如果可以的话，应该利用生物克隆技术，有计划地制造具备圣堂基因的人类个体，并尝试通过基因编程方法，使圣堂基因在已测定的人类DNA序列中超过50%，届时将有超过100条完整的三螺旋DNA结构，这或许将会是下一把打开圣堂之门的钥匙。
1999年5月1日，档案局导师委员会正式批准DETA组织9951工程的立项和可能性研究工作，以期望为档案局寻找新的先行者。

慢慢的，她开始感觉有些困顿，头止不住地从支撑的手上滑落。
“咚咚咚，咚咚咚。”开门声响起，她赶快去开门。
ECHO正站在房门外，黑洞洞的枪口举着自己。
“ECHO……为什么……”

深夜，西南某三防工程，493防空洞正下方五十多米处。
在两扇厚重的金属防爆门后面，是档案局2号站的所在地，目前正用于收容处于激活状态的一号神器。
在控制室的扫描显示器里可以看到，在云雾缭绕中悬浮的圆球就是一号神器，它看上去并不奇特，就是一块球形的黑色物体，但此时正在释放高额的热量，这种热量会把涌入收容室的液态金属钠瞬间蒸发掉，随后金属钠又被从收容室的泵里抽出，进入排气室推动涡轮叶片工作。进入回旋管的钠蒸汽又会被冷凝成液态钠再次进入收容室。
今天晚上的值班小组是林水镜和两个新人。因为昨天晚上熬夜把新的实验数据和DETA的预测结果进行比对，他明显没有休息好。
“一定要注意钠的进入量，每分钟不能低于600每单位，如果反应速度高于1500，就把钠加到1200个单位。我们一共有32个储罐的钠冗余，不要一次性全部投入，神器可能会过冷。两个两个的投，我太累了先休息一会，你们来管。”
林水镜去了一趟卫生间，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面，他看到自己的头发又白了几根。抬起手表，现在是凌晨两点。卫生间的灯微微闪了一下。
他回到控制室，随后找了个桌子趴下。两个新人一边看仪器，一边往本子上记数据。
突然，他抬起头，发现自己莫名其妙来到了另一个空间，纯白色的空间，前面有一个背对着他的人。林水镜有些茫然，于是过去拍了拍那个人的肩膀。
“你好，请问是……DETA部长？”
他有些愕然，但还是说，“部长……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医院吗？”
“这里是哪？”
“我们局的2号站地下部分，一号神器的控制室，您不记得了？”
“我……我以为这里是圣堂。”DETA平静地说。
“我要去圣堂了……”
林水镜听到一声巨响，猛然惊醒，发现控制室里全黑了，刚刚听到的声音是停电的声音。一点点光亮来自于光线跳动的显示屏。
“怎么没灯了？怎么会停电了？”林水镜大声说。新人此时正在控制台前面紧张地拍着按钮。
“怎么了？什么情况？”
“主任！反应速度到三千多了！我把钠都投入了！”
林水镜一把将新人推开，自己上去操作，发现自己不管怎么拍增加按钮，钠的供应量都只有500个单位。约束装置的磁力正在缓慢消退，屏幕中的球体正在缓缓落到地上。
“什么情况？你把钠全部投入了？
“我投入了16个储罐！还有16个储罐投入不了！应该是阀门卡住了！我叫他去排障了！”
看着氖灯指示器上面的数字从三千多跳到四千多，林水镜果断拍下了停止按钮。
约束装置周围喷射出六道等离子激光，直接击中正在颤动的球体，这种激光可以迅速弱化并中止神器运行。显示屏立刻白成一片，看不出来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反应速率确实开始下降。
“现在几点了？”林水镜问。
“凌晨三点多了，主任，怎么了？”
“我要给委员会打电话。”他走到房间角落，拿起专线电话按下001111六个数字。
但就在他离开位置的瞬间，反应速率从三千一跃跳到五千多，随后开始飞速上涨。
电话始终接不通。
“喂？喂？喂？”
“主任！主任！反应控制不住了！现在到五千多了！”新人大喊大叫到。
林水镜突然意识到房间变亮了，但不是因为来电了。而是神器已经突破了约束装置。
“该死！必须要入箱！你们马上离……”

黄芩从桌子上惊醒，此时已经是五点钟了，刚刚ECHO的一枪不过是一场梦。
她知道委员会准备在五点钟召开内部会议，于是匆匆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就去五楼会议室参加会议。
大部分委员都已经到场。此时正是档案局的鼎盛时期，一共有一百多名委员会导师，会议室里就有七十多名，中间的圆桌挤满了人，坐不下的坐在桌子外围。因为黄芩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只能端个椅子在最外面坐着。
在会议长桌那一头坐在最中心的是烛秉武委员长，他和DETA是同一代人，但是因为不从事研发工作，看上去健康状态还可以。见黄芩从后面进来只是瞥了一眼，随后说，“现在三分之二人都到齐了，我们开始。”
开会第一件事是讨论组建DETA的追悼委员会，很快举手表决通过，由ECHO负责此事。第二件事就是讨论由谁暂时承担圣堂科工的临时技术部长，直到大会选举出下一届正式的技术部长为止。
烛委员长切换幻灯片，大荧幕上此时投影的就是DETA临终前写的推荐信。
“前任技术部长推荐黄芩作为下一任技术部长，诸位的意见如何？”
没有人回应，于是他继续说，“我们先前的决议是，ECHO可以作为下一任技术部长的人选，不过目前我们有两个人选，所以在大会正式选举之前，我们先确定一下临时阶段的圣堂科工的领导人，还是举手表决。支持ECHO的请举手。”
会场上大部分人都举手。
“支持黄芩的请……”
这个时候，一阵刺耳的电话铃中止了会议，烛秉武从桌子上拿起红线电话。
“你好，导师委员会。什么？493发生爆炸？”

一架直8在凌晨的薄雾中飞向大山深处，螺旋桨的声音太过吵闹，所有人都沉默不安地坐在位置上。委员长和ECHO挨在一起看地下部分的结构图。黄芩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
降落的地方四角燃着信号弹，刚停稳，一行人就从直升机上跳下来。2号站的站长正在等他们。
“负五到负九层都起火了！消防员进不去！现在还在降温！负五层刚灭完！”
“负十到十三层呢？”
“不清楚！”
几根超大的橡皮管从493防空洞的大门伸进去，直接架在电梯井上面往下喷水。旁边停着好几辆消防车，但是消防车的水已经被用干了，正在用水泵从山附近的河谷里抽水。
“防化服呢？防化服都穿了吗？”
“消防员都穿了！但是不顶用！最底下的辐射快到三西弗了！什么防护都顶不住！”
“现在有人员撤离吗？”
“有三个值班人员，还有三个轮班人员，两个维修工，都没有撤出来。”站长说。
“事故原因是什么？”
“完全不明，站点收到的同传数据没有任何异常操作，完全是数值异常升高，大概是凌晨三点钟，反应速率突然提高了两个量级，所有冷却剂进入都无法阻止反应，约束装置爆炸了。”
“凌晨三点钟？具体几时几分知道吗？”
“等等……我要再看一下日志。”站长开始翻手上的文件。
“别管了，辐射很有可能马上扩散，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组织人手封锁整个地下部分。”委员长冷静地说，“现在我们已经无法控制神器的活动了，先封锁，然后往里面灌冷却剂，如果不冷却的话神器还有可能会产生二次爆炸，收容区域的阻隔墙如果被炸毁的话，辐射马上会污染地下水。要尽快！”
“我们马上组织工程队。”站长立刻赶去组织更多人手。
“黄芩呢？她刚刚还在这里。”ECHO冷不丁地说。
“她进现场了？算了，先不管她，看还能不能在封锁前组织抢救！”
档案局第三师的一支连队已经抵达现场，最近的解放军陆军营地也派队赶来支援。但是后者被拦在了外面，因为里面的辐射量已经完全超标，不能再让别的部队进去。因为电梯已经被炸毁，搜救人员只能从楼梯下去。
“喂！是谁！谁在那里！”穿着防护服的档案局士兵看到一个灰色的身影正在卡死的门外面搬石头。
“过来帮我！把门打开！”原来是黄芩，她没有穿防护服就从楼梯冲了下来，穿过那些正在用灭火的消防员，一直冲到负十一楼。楼上泼下来的水把她淋的透湿，手指还被爆炸产生的碎石割伤，但是她不管不顾地把挡在门前的石头碎石挪开，随后顺着楼梯井扔到下面。快速起伏的胸口疼痛的呼吸着，带有浓厚铁锈味的空气，过量的辐射正在穿透她的肌肉，但她毫无反应，只是机械性地挪动碎石。
“我来！”几个士兵先身士卒，开始把门口的石块都抛开，但是门框已经变形把厚重的防爆门卡死，完全开不开。
“一起用力！我数三二一！”黄芩大喊，于是所有人一起抓住防爆门的把手。“三！二！一！三！二！一！”几人拼尽全力将防爆门打开一条小缝，刚好容人半身钻进去。黄芩于是立刻用手扒住门框，一点点钻了进去。留下几个士兵还在外面拽门。
负十一层非常安静，也没有灯光，几乎黑的看不见，只有部分熊熊燃烧的房间散发着火光，地板上积着厚厚的一层尘埃。她的嘴唇发白，急切地寻找着控制室的位置。
这个时候，她看到了在地下层的最中心，空旷的空间内有一个三层楼高的球体，纯金属铆接的外壳外面牵引着大量的电缆，此时已经折断了一根支撑柱，斜着砸在负十二楼的地面上，砸出了一个大坑，那个大坑里面本应该是收容箱的。整个收容区的空气里充满着轻水和钠蒸汽，天花板和墙壁上还有许多烧焦的痕迹，收容区四周的防爆观察窗已经全部被震碎，碎成一块一块掉在窗台上。每一个玻璃碎块折射着收容区发出的黄色的光芒。
她知道这些黄色的光来自于何处，就在收容区的最底下，被约束装置砸出的那个大坑里面。她爬过窗台，身体翻到收容区里面，手指被玻璃划的生疼。她跳进了收容区，膝盖和脚踝狠狠疼了一下，随后她一瘸一拐朝着那个大坑走去。
一号神器正在收容箱的底部疯狂颤动着，浮在上方的空气都有所变形，四周都是被炸开的石墨碎块，神器表面的温度极高，已经把它底下的石墨烫出了平滑的钻石表面。她的喉咙发甜，血液从鼻子和指尖流出来。但是她仍然不管不顾地伸出双手，将这个散发光芒的球体紧紧掐在手里。
颤动的神器在她接触到表面时立刻暗淡下去，手和神器之间发出嘶嘶的响声。但是黄芩并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而是继续用力让神器合拢。
光芒消失了，收容区陷入了黑暗之中。

林水镜仍然站在控制室里，只是眼前一片漆黑。他能够感受到有液体正在从自己的身上流下来，但是他并没有发抖。头脑也开始发昏，但是他仍然站在原地。手里死死抓着入箱的拉杆，他在神器爆炸之前将它放入了石墨箱。
控制室的门打开了。黄芩跌跌撞撞地走进来，她的手里此时正抓着神器，那个圆球此时只发着淡淡的光亮。林水镜的身体发抖，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神器……神器控制住了吗？”
“控制住了……它……它没有继续爆炸。”
此时，控制室的灯突然亮了起来。原来消防员已经扑灭了发电间的火，移走了维修工的尸体之后，成功恢复了设施的电力。黄芩看到林水镜的全身此时都已经变成了红色，似乎戳一下就要往外滴血。手之所以不能离开拉杆，是因为手部的皮肤已经完全粘连在了拉杆上。
“你们……你们要控制好神器……管理好圣堂……我……我不行……”林水镜已经无法坚持，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重重倒在了地板上。
整个设施的温度开始迅速降低，钠在收容区的墙壁上冷却成液态，随后滑落进收容箱里。黄芩手里捧着未知领域的成果，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变得模糊。父亲走后，她是唯一具有48%圣堂基因的人了。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把神器装进一个小石墨盒，再放到金属保险柜中。随后等待着搜救队的到来。
等搜救队把她搀扶出去的时候，她看到一个男生直愣愣地跪在防空洞的门口，人来人往的救援队伍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是谁？”黄芩问。
“林止善。”ECHO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林水镜的儿子。”
“对了。”ECHO看着身上几处红肿的她，“你进去找神器了？”
“是。”
“神器现在什么情况？”
“停止工作了，我把它放到了收容箱里。”
“厉害。”ECHO说，“那现在我们就好处理多了。”


三天之后，林水镜还是去世了，他在爆炸一瞬间受到了超过10西弗当量的辐射照射，能够存活三天已经是奇迹。被授予英雄称号。还有一个维修工是在发电间停电时意外触电身亡，家属收到了高额抚恤金。其他人因为在爆炸时逃进了有石墨夹层的庇护所，竟然存活了，但是仍然受到了辐射沾染，罹患白血病。
神器被封存在收容箱中转移到0号站地下，后续清理持续了一个多月，2号站被永久关闭，这是档案局关闭的第二个站点。
事故当天第一批冲进事故现场的消防员受到大量辐射危害，罹患放射病，档案局承担了所有的治疗和手术费用，但仍然在半年内陆续去世。除此之外，后续跟进的所有救援队伍，包括委员长、ECHO等其他委员在内，均受到不同程度放射性损害，白血病、骨癌和肝癌成为这一时期档案局的常见病。
但黄芩除外，经过医疗检查，黄芩没有发现任何组织性病变情况。即使在直接用手接触激活的神器之后，她也和往常一样健康。而且现场所有人都可以为她作证，是黄芩第一个冲进事故现场，用手接触了神器之后，使神器停止工作，并得以重新收容的。
“各位委员，因为上一次会议被事故中断了，大会也推迟了，我们现在重新投票决定圣堂科工临时技术部长的人选，是否有异议？支持ECHO的请举手。”
比起上次，支持ECHO的人少了很多。有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把票投给了黄芩。
“那么根据计票结果，委员会任命ECHO为临时技术部长，直到大会选举为止。”
黄芩深深地把头埋下去。
烛秉武切换了手中的材料，“下一项议程，圣堂科工提议将9951工程的领导权转移至黄芩，因为黄芩没有在圣堂科工中担任任何正式职务，如果投票通过，她将自动成为圣堂科工技术副部长，同意的请举手。”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举起了手。
“好的，那么现在由黄芩主管9951工程，在黄芩提交新的报告之前，工程原有的一切计划不变。”
黄芩重新抬起了头。
散会的时候，黄芩刚准备离开总部，但是ECHO拦住了她，“黄芩部长，我们可否聊两句。”
等到周围人都离开之后，她和ECHO进到了附近的一个小会议室。ECHO进会议室的第一件事是把内窗和外窗的窗帘都拉上。
“有什么话就快说吧。”黄芩说。
“上周的事故并非偶然，但也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必然。”ECHO说，“你们可能以为是DETA的死导致神器失去控制，毕竟时间是吻合的。这是最新的报告。”
黄芩认出来了，这是林水镜的尸检报告。
“你是怎么做到对尸体进行DNA测序的？”
“尸体是无法测序的，这是林水镜死前两小时做的测序，他体内的圣堂基因完全消失了。”ECHO说，“这一份是事故前一个月，对林水镜进行的测序，在这份报告上，他具有至少2%的圣堂基因。”
除了DETA和黄芩之外，2%已经是非常高的比例了，委员会里面具有这种比例的不过三十人。
“也就是说在事故之后，他体内的圣堂基因完全消失了？”
“不是完全消失，也与事故无关。我们怀疑他其实并不是先行者。”ECHO从自己随身携带的手提箱里拿出一根针管放在桌子上，“这是林水镜的物品。”
“一管……血液？”
“在这管血液中发现了三螺旋DNA，在已检出的结构中占23%，但是并不是林水镜的DNA，也不属于我们档案局任何人。”ECHO说。
“他注射了这个？血型一样吗？”
“血型甚至不一样，这个是O型血，林水镜是AB型血。所以我们也在林水镜身上发现了排异反应。”
“他为什么要注射这个？靠注射血液怎么会改变自己的DNA？”
“当然不能改变DNA，但是会改变我们的检测结果。或者他直接把别人的血送去检测了。所以如果他在事故发生时不是圣堂基因的携带者，那么事故的发生就是必然的了。因为当天晚上没有圣堂基因的携带者，所以神器发生了爆炸。”ECHO说，“过程全错，但是结果正确，我们确实需要9951工程。”
“但是其实也只需要血液，对吗？”
“差不多，只可惜我们无法直接合成这种血液。我们现在需要找到这些血到底是谁提供的。有可能是直接从血库买来的，我们正在联系医疗系统。”
“不太可能，不可能。”黄芩摇摇头，“如果能够从血库直接买到带圣堂基因的血，那我的父亲早就想到了。这些血只有可能是从别的地方得到的。”
“你是说……非法获得？”
黄芩没有作声，她的眼前只闪过一幕，许多人如同牲畜一样被关在笼子里，而他们的手臂上都连接着一根塑料管，从中缓慢流出暗红色的液体。
“我们会去追查，这个事情非同小可。有人在利用神器之外的手段去获得力量。在此之前圣堂科工完全不知情。”
黄芩只是沉默地看着那管干涸的血液。
“对了，中央对档案局的态度改变了。”ECHO说，“要尽快，我们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了。”